大眼:san人行李小黑

【太敦】云图(上)

(国际惯例提醒:私设多到影响观感;写文时状态波动较大故文章不同段落水平参差不齐地差,想要保留我在你们心中美好形象的还是慎点吧。)


0

——

“刚才真是凶险,谢谢你了。”


“你怎么还跟着我啊?想跟我回家?”


“……好吧好吧,我带你回去就是了别蹭了!”


129600

——


  太阳又一次挣脱了黑夜的束缚,一脚踹开挡道的浓雾,走开我急着上班呢都五点半了要迟到了!距离这个中年天体大约149,597,870,700米的某个狂奔的少年居然能和它同步:一脚踹开房门,卧槽我要迟到了第一天上班啊啊啊啊!


  周一的早晨令人烦躁。天空中高悬着的炙热球体刚刚落座,职业碰瓷的开始趁着它还未开始发威柏油路还是凉的时候上路赚钱。到昨晚为止还扯着嗓子哭喊“周末你不要走啊我是如此深爱着你“的蓝领白领粉领金领现在也不得不穿得人模狗样回归现实,乘着或千万或百万或二百五十块零八毛的交通工具一脸阴郁地上班去了。


  中岛敦站在公车站牌下,从对面楼顶俯冲下来的光束刺得他睁不开眼,灿金瞳孔闭合成一个小点。车怎么还没来?中岛敦焦虑地踮脚看了看北边的路口,只有两架自行车并排经过,老旧的轴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因为住处太过偏僻,每一个半小时才会有一辆公共汽车经过,最近一趟车次是6:45的,可现在——中岛敦抬头看了看太阳高度——已经七点多了。怎么回事?那个司机大叔虽然脾气不好,但最为守时了。


  啪啦啦啦,鸟群被惊飞的声音。方向北偏东30°,距离70米左右,中岛敦迅速扭身弓腰,随时可以攻击或防御的完美姿势。灵敏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更关键的信息,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叫声。


  来了!中岛敦一矮,刹那间就消失在原地,瞬移一般出现在左侧的十字路口拐角,急刹时摩擦生热让他觉得脚底热得像在流血。路口另一边,一个瘦高的青年捧着比手大不了多少的书看得入神,蓝牙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黄灯亮起,闪烁着。


  失控的皮卡七拐八弯地瞄准了正要迈出人行道的青年,接下来呢?是皮卡撞断路标碾过青年匀称的身躯,星星点点的鲜血弄污他英俊的脸庞,还是马路对面的少年奋不顾身地冲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推开愣在原地的青年,一命换一命?


  黄灯摇摇欲坠的光芒被绿灯彻底代替,LED灯平静地散发安全通过的信号。


  很遗憾,以上两种情况都会导致故事到此为止,所以都不采用。


  兴许上帝是个颜控,正巧看见这个帅得惊世骇俗的青年准备命丧黄泉,手指一点,皮卡在青年面前三米左右以一个诡异的加速度颤颤巍巍地停下了。青年终于舍得从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死神,轻佻地吹了个口哨,仿佛自己刚刚面对的只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或梦里寻了千百度的那个她。


  青年注意到了马路对面的少年,朝他笑了笑,十里桃花。


——


  中岛敦坐在自己的百万座驾上,单手支着下巴,偷偷欣赏旁边的人在斑驳的窗玻璃上的倒影。没想到那个奇怪的青年居然和我坐同一辆公车,而且相当自来熟,说什么我们的相遇是五十万分之一的奇迹,为了庆祝这一天你就帮我付一下车票吧。我问他车票就200日元而已你怎么不自己付?他居然回答既然就区区200日元你帮我付一下也没什么对吧?而且我全身上下就70日元。


  只带这么点钱就出门你以为这里是天朝人人有支○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青年恬不知耻地掏出一副有线耳机把左边的那一只塞进中岛敦耳朵,少年我安利你首歌,在路边点歌机要500日元才能听呢,就当我还你车票啦,你还赚了300日元呢。


  不,那叫不必要的经济损失。中岛敦在心里否定这个无理取闹的言论,但还是安静地任由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青年摆布。


 嗯,歌不错。


——


  也许这就是TND的命运,中岛敦跟在青年后面下车,这个看起来轻佻的桃花妖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副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和我在一个工作单位!我第一天上班就能在差点是车祸的现场碰见据其交代是有史以来起得最早的一次的前辈!


 “不过敦君,你过来这么早干嘛呢?我们到下午才开始营业哦?”桃花妖边走边问,行道树婆娑的阴影在他脸上交织挪移。


 “您怎么知道我名字?”中岛敦一愣,怎么地难不成你会读心?我都还不会呢。


 “中也昨晚告诉我的,”不知道已经被后辈偷偷起了外号的桃花妖把双手枕在脑后,“诶,蛞蝓就是蛞蝓,软体动物没啥出息,居然连营业时间都忘记告诉新人。”


  一个青色的果子砸在少年的头顶反弹了出去,谁闲得没事干在路边种果树,误伤小朋友怎么办,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那前辈您为什么来这么早呢?”


 “这个嘛,”桃花妖没看路踩在了一个果子上,滚动代替滑动摩擦力减小,一下子身形不稳,急中生智表演了个乌鸦坐飞机,“我今早被楼下夫妇家暴的声音吵醒,看了看天象发现七点出门会有意料之外的艳遇,于是就,如你所见啦。”


  如我所见什么?所见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在人行道上摔得四仰八叉还假装很优雅?


  所幸右前方十米就是工作的店面,中岛敦如释重负地看着这个傻前辈摸遍身上每一个兜才找出一把小巧迷你的钥匙。这个金属小玩意儿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射一道金光直射中岛敦眼睛,跟天降正义似的。咔哒一声轻响,镶着硬木框的玻璃门被推开,中岛敦无暇赞叹木框上那些繁复的花纹,好奇地从青年手臂的缝隙间望进去,嗯?似乎我们还不是第一梯队呢。


——


  中原中也是个传奇人物。他父母双亡,有车有房,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和他再也没有联系的双亲给他留的遗产够他去买一堆走私军火成立个地下组织的。而他呢,去一个二线城市高新区租了个店面开酒吧,风调雨顺赚得多点儿也不扩充店面,全拿去给员工发奖金;歉收饥荒亏得多点儿也不慌不乱,把小金库的钱拿出来填缺口。不过可能财神爷和颜控上帝是一伙儿的,这个小酒吧大多收支平衡小有盈余。据不完全统计,高新区的无业青年最希望就职地前三名里永远有这个进去就管饱的酒吧。


  但这还不足以使他被冠上传奇的名号,他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出去绕一圈就能放倒一卡车异性的颜值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请了一个在门口站一站就能引来一集装箱美女的调酒师。

  这个调酒师全市的清洁工都知道,因为他们总能在河道路灯垃圾桶发现该男子形状各异地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原配揍完小三之后抛尸街头呢。该男子热衷自杀与搞事,一天不把中原中也气炸八次都不正常,有一次还因试图在店里上吊而弄塌了半边天花板导致酒吧停业装修一周。


  酒客和街坊都交头接耳,是个人都会炒了这个调酒师之后再雇凶杀人,这个中原店长肯定是个看破红尘的圣人,不被这种身外之物蒙蔽双眼。


  对此,中原店长回应,你们TM说谁是和尚!


  圣僧中原中也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丢给桃花妖,拍了拍手,招呼中岛敦过来。我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经营这个小酒吧,谁料请的两尊大神不是智障就是脑残,新来的小鬼你最好正常一点不然没我罩着你你可能活不过今晚。


 “好了小鬼,在熟悉业务之前我给你指条明路,”中原中也往身后一指,“看见那个试图用鸡毛掸子把我92年的柏拉图从柜子上扫下来的傻x没有,你还想保住你的脑袋的话就时刻和他保持五米远。”他可比桃花妖还牡丹精,轻佻这个词放在他身上那叫贬低,人家可是浪荡。


  中岛敦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突然想起来:“前辈他的名字是……”


  中原中也从鼻孔里哼出三个字:“太宰治。”


  太宰治,原来你叫太宰治。比以前难念多了,但是我喜欢它的发音。中岛敦脸部肌肉动了动,不由自主地钩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抱歉了店长,你的忠告看来我是不会遵守了。


——


  太阳越升越高,眼看就要到最高点。芥川龙之介理了理领巾,往楼下的酒吧走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和平时的酒吧主色调完全不同的颜色撞进眼里。芥川龙之介作为本店深色担当之一对此非常不习惯,那个白得发亮的人形物体是什么,耶稣下凡吗?抱歉我信老夫子。


  哦,我说呢,眼镜忘记戴了。芥川龙之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前方人影轮廓的白色虚光就消失殆尽,芥川龙之介靠在吧台边上看他行云流水地花式调酒,脸上的阴翳越来越深越来越深越来越啪——中原中也在他鼻子前面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醒了就去干活,别老想着对付新人你们这对师徒。”


  芥川龙之介一步三回头五里一徘徊地走开了,中岛敦正好调完一杯玛格丽特,抬眼看了一眼去整理杯架的从头黑到脚的前辈。中原中也捏起酒杯灌了一口莹蓝色的的液体,说:“芥川龙之介。”


“啊?什么?”


“那家伙的名字,别管他,前面四个实习生都是被他吓跑的,他就这幅德性。”中原中也舔了舔嘴唇,上一个实习生还绘声绘色声泪俱下地向我发誓芥川他就是条恶龙,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要到处喷火抢劫解闷的那种。得了吧就他那皮包骨的身材还恶龙呢,你说僵尸我还可能信。


——


  高新区这种按理来说应该都是大工厂和小企业白天人声鼎沸晚上寂寥无人的地方居然会有晚上为主营时段的酒吧,承包了整个区的夜生活。竞争对手?谁那么不长眼来当高新区F3的竞争对手?他怕不是个傻子,除非他有本事请到比他们还好看的男公关,不过这可能得去河外星系找找了。


  今夜的小酒吧——“咋地,酒吧的名字叫‘小酒吧’有什么不对?你有意见?”中原店长曾对工商管理局的前台工作人员如此说——依旧热闹得像红灯区,新老顾客都注意到了在头顶灯光的笼罩下亮莹莹的新人,有不少挤过去围观他眼花缭乱地调酒。


  中岛敦一边转着调酒器一边庆幸自己早年闲得发慌去学了调酒,当时还被隔壁乱步先生笑话学这个干什么你要去当牛郎吗。中岛敦在仅一个吧台之隔的各路饿狼顾客的强烈注视下倒酒,心说乱步先生真厉害,虽然我现在并不是牛郎,但我怀疑要不是中原先生一直在我斜后方以北极熊一般的眼神威慑那些醉醺醺的顾客,我可能已经被吃干抹净了。大人的世界好可怕,这种职场我应付不来。


  中岛敦趁着转身拿酒的间隙偷看另一个吧台,太宰治正捏着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女的右手看手相,后面还坐着一排没有最美只有更美的小姐姐排队等着,期间挤胸挺臀收腹瞪视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暗流涌动火花带闪电。太宰前辈真受女性欢迎啊,我这边男性居多诶,中岛敦踮脚够酒架最上层的龙舌兰,中原中也黑着脸把少年的衬衫下摆往下拉,并送给扒在吧台上直勾勾盯着自家实习生细腰的死基佬们一套“你们是不是想死”表情包。


  当然对面芥川龙之介的脸更黑,头顶灯都只能让他脸上的阴影更深,周身散发着极寒的高气压,咯吱咯吱地擦着玻璃杯的音效让气氛更加瘆人。既不是基佬也不是美女的顾客左右为难腹背受敌不知往哪里站好,乱哄哄地挤在酒吧中央像沙丁鱼罐头。


  中原中也穿过无数个人头之间的缝隙飞了一个搅拌棒到对面黑着脸的下属脑袋旁边,你别给我搞事,不然你的薪水就出事。


259200

——


  墨一般沉重的夜晚被灼热而刺眼的光束肢解,焦黑的土壤坑洼不平,在红月的注视下,依稀有十几个瘦小的身影在沟壑间穿梭。


“跟上!”领头的男孩低声催促,脚下不停,“被抓回去是什么下场你们也清楚!”


  勉强跟在后面的几个人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们的眼睛里蓄满了鲜红的恐惧,那一片红中有阴暗的牢笼,有面目狰狞的利器,还有其他人的残躯。恐惧,这是支撑他们几乎灰飞烟灭的躯壳的最后一根细线,吊着他们破旧的木质头颅左右摇摆。


  领头的男孩偏头扫了一眼这些已经连仇恨都不敢拥有的人类,连视线也不愿意停留太久,嫌浪费似的马上移开,去观察后面的追兵。太糟了,这些猪猡,待宰的羔羊,肉鸡,我的计划没有一处不完美,唯一的失算就是这些木偶一样的家伙,居然如此胆怯,连求生的本能都湮灭了。


  一束蓝光略过来,洞穿了一个女孩的脑袋,她连哀嚎都没有就摔进了一个深沟。没有人停下去看一眼,也没有人惊叫,习以为常。

  停下就是死,死了才能停,无论是追捕方还是被追捕方,这个规则——也许是这个星球上仅存的规则——都适用。


  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另一个世界的不知道哪位哲人说,革/命就是要流血。是,我明白,斗争是必须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但这TMD根本就是屠杀。跟我一起跑出来的起码有几百人吧?现在呢?二十个不到。领头的小孩在悬崖边刹住了,红月昏暗的光亮照不清底下的万丈深渊,那些麻木的家伙,一个个在他身后倒下,支离破碎的惨叫和呻吟充斥着他的耳道。


  看来还是失策了啊。肌肉已经超负荷,脚底被尖锐的石头划伤,一路留下歪歪扭扭的血痕。那个瘦小的男孩身影拉得很长,长到跨过了断崖,越过了深谷,攀上对面的岩壁,触到一双洁净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双脚。


  神这种东西,不是已经抛弃人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呢?瘦小的男孩抬起头安静地临摹对岸的人的轮廓,身后不断逼近的那些恶魔似乎已被隔绝在这个跨越一切的对视之外。


  白得令人安心的男子对上他的视线,扯起一个笑,海棠依旧。


——


  男孩难以置信地嗑着能量棒,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对面石头上的白花花的男子。转机来得太突然就像太阳风,这个白妖精手一抬那些蜥蜴人就死了一大片,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弥漫遍野,害得我现在贼想吃烤肉。


  白妖精静坐在一边,从见面一直到现在他都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连个表情都不给。我现在开始怀疑刚刚他那个花一样的笑只是我的错觉了,男孩嗑完了一根能量棒,又拿起一根,这白妖精难不成不会说话的吗?你知道现在的气氛有多僵硬吗?


  咻——


  哇拯救气氛的家伙终于来了,我从未如此希望看见哪怕一个蜥蜴人。


  白妖精掀起眼皮,看向光束射过来的方向,皱了皱眉。男孩刚想问怎么了,一扭头白妖精就不见了。不是你去哪里了啊?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失踪啊?!难不成对面不是蜥蜴人是终结者你打不过吗?!你都打不过那我更打不过啦?!


  男孩弹起来就要跑路,身后一阵凉风刮过。怎么后面这么吵啊吵什么吵,你们蜥蜴人的话我听不懂,老子急着逃命呢你们最好不要追上来不然等你们被一个白花花的家伙爆头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诶,怎么回事你们还真不追啊,你们这样是要被处分的知道吗。


  男孩回头一瞧,哪有什么追兵,白妖精去去就回了,手里拎着一团脏兮兮的东西,诶嘛还会叫,这个不会是晚饭吧恕我拒绝。


——


  男孩不置可否地和白妖精坐在同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那个黑乎乎脏兮兮会动还会叫的玩意儿嗑刚刚自己磕剩下的大半根能量棒。这个端着蜥蜴人的武器四处放炮的小东西居然是个人类,看不出来啊蜥蜴人还会养狗了。


  空旷的原野上空漂浮的有毒颗粒物浓度又增大了,看来快要天亮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男孩用手肘捅了捅白妖精的腰子:“诶,那什么,天要亮了。”


  “嗯。”白妖精闷闷地发出一个音,没了下文。


  你嗯什么啊?然后呢?现在要怎么办啊?我迷路找不到逃跑前准备的山洞了,我们就连个防护服都没有傻站在这儿?太阳一出来我们都得死吧大佬。

白妖精眨眨眼,脸一短:“没事,死不了,没那么快。”


  男孩第一反应你丫会说话啊,然后突然意识到你刚刚是不是又笑了?多笑笑嘛,你笑起来更好看。


  白妖精捏了捏脸,有点无奈:“太久没笑了,肌肉僵硬。走吧,回家。”白妖精向早就把能量棒嗑完了默默坐在前面待机的黑恶犬点了点头:“你也来吧?别再回那边去了。”


  emmmm虽然不知道你家在哪但看起来好像很远啊毕竟这里连个毛都没有我们能赶在日出前走到吗要不咱们就地挖个洞钻进去怎么样我很擅长打洞的。提案还没出口,男孩的衣领就被人扯住了,一个白鹤亮翅摔回白妖精脚边,眼前一白,再睁眼,周遭的焦土石块有毒颗粒都变成了地毯沙发杏仁曲奇。


  哦,你家真近啊,走两步就到了。


  白妖精把两个仪容仪表乱七八糟的小鬼拎出还残存淡淡荧光的传送法阵,打包丢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中,白妖精纤长的手指戳了戳男孩的后颈,那里有一个复杂的花纹,问道:“这个是,你的名字?”


  “啊,HD06192020,怎么样,挺顺口吧?”男孩挠了挠那个花纹,蜥蜴人的文字,蜥蜴人自己才看得懂。


  “这是代码,不是名字。”白妖精有点认真地说。


  “大爷,我可不是野生人类,我老家是培养皿,哪来的名字,代码就是名字。”男孩满不在乎地把身上的泡沫冲掉,心想你这白妖精不但看着纯良内心也是很天真,要不是你很能打估计早死得透透的了,“诶,你的代码呢?”男孩笑嘻嘻地问浴室另一头的小鬼。


  那个黑头发的小鬼闻言抬了抬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HA03012019.“


  白妖精很为难地说:“你们这样我根本记不住啊,以后怎么叫你们啊?” 这次的名字怎么这么长。  


  你是老年人吗这么一串简单的字母加数字都记不住,HD06192020白眼一翻:”正好我们两个一个D区一个A区,要不你就叫我D叫他A算了,反正叫什么都一样,区分得开就行了。“


  说好的起名字最好翻字典呢,白妖精略茫然地出去找毛巾,取名字这么简单的吗?人类的未来靠你们可怎么办啊?


——


  朝阳从魔窟中抬起头,将高能量的阳光投向地面,半个星球的温度骤然拔高,有毒颗粒物受热活性更强了,熙熙攘攘地占领了每一寸土地和每一立方米近地面大气。一个人影矮身飞奔,用手捂着口鼻,不多时便麻利地滑下一个坡道,冲进一个地穴,在终于接触到正常的空气后猛烈地咳嗽起来。


  白妖精正好找到一条毛巾,被咳嗽声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把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并倒了杯水:“怎么搞的,这么晚才回来,你不要命了?”


  名为HC04292026的黑衣人疲惫地笑了笑,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摁到白妖精怀里,声音沙哑地说:“管他呢,这不是还没死吗。你要的东西,收好。”那两个收拾好自己的小屁孩正好出现在视线中,犹犹豫豫地觊觎着柜子上的曲奇,HC04292026眉毛一挑:“哦?你又出去收废旧了?”


  “算是吧,啊,那个自然卷是HD06……呃……D,”白妖精眼疾手快地把曲奇锁进了柜子,并忽视了D看老年痴呆患者的眼神,“那个黑头发的是A,跟你一样,之前雷瑟的搜寻人。”


  “诶呀?真难得,这么小就被抓去当走狗了?”HC04292026笑得放肆,橙发在灯下迸着张扬的碎光,“叫我C就行了,小鬼,既然逃出来了以前的代码就忘掉吧。”


  D举手:“雷瑟是谁?”


“不是谁,是那些蜥蜴人——你们应该是这么叫的吧——的自称,”C把D旗杆一样笔直的手打下来,冷哼一声,“一群畜生而已,狂妄自大。”


“他们有狂妄的资本,”白妖精拉开椅子坐下,把C给的小盒子举到灯下,“不过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0

——


“你个败家破落户又去哪里招惹了只老虎回来了啊?!你还嫌村里那两头野牛四头公猪七只果子狸不够闹是不是?!今晚我就给你串根棍儿烤了你信不信!”


“诶呀,酋长,这只老虎救了我我不得请人家吃顿饭嘛,不然显得我很不够意思诶。消消气消消气,帽子都掉了。”


“不要叫我酋长你这上房揭瓦的!隔壁部落那个在后山种了四排仙人球的首领才是球长!请人家吃饭?人家没把你当饭给吞了你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酋长,你看我们村最近不是经常被河对面那个富得要死拿猪油砌墙的村挑衅吗?这只白虎,往村口一放,诶,他们还敢来骚扰吗?”


“你再叫一遍酋长我就把你栓在村口!”


“而且你看,它的名字我都给起好了,就叫白。你看它这个毛,手感一级棒啊酋长。”


“今天晚餐就是青鲭我跟你讲!”


129600

——


  夜舞笙歌之后收拾残局是最痛苦的,中岛敦拖着能用来抛尸的巨大黑色防水塑料袋往小酒吧后门走,垃圾桶在后门的小巷子里。今夜月圆,阴恻恻的月光受筒子楼阻碍,参差不齐地降在小巷里,仅容两人通过的水泥路被切成一段光一段影。中岛敦使劲把狂欢残余甩进垃圾桶,一阵穿堂风就呼啸而过,几张专治男性疾病的传单急匆匆地被带走了。


  这个气氛,太适合犯罪了。中岛敦转身,一个瘦削的人影杵在黑暗与月光的交界处,冷冰冰地将中岛敦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


  “有什么事吗,芥川前辈?”中岛敦企图用轻松的语气给自己一个“芥川只是来散步的你看这里很适合干这种静悄悄的事对吧”的心理错觉。


  但很显然芥川龙之介并不体贴,张口就怼:“你潜入这里有什么目的?”


  啊,好莱坞大片看多了的迷途青年来讨论谍战片观后感来了。中岛敦装傻:“潜入?我是通过正当途径进来的啊?”我这么穷哪来的钱贿赂。


  “途径不重要,”芥川龙之介后槽牙一咬,恶狠狠地说“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虎妖!”


  收回前言,这是个中二少年。“芥川前辈,妖这种都市传说您也相信的吗?您不是现实主义者吗?”昨天我还听见你和中原店长讨论资/本主义社会周期性金融危机的内在原因。


  芥川龙之介往前大跨一步,暴露在月光中,脸色苍白得像河里泡了三天的浮尸。中岛敦谨慎地后退一步,盯着前辈的下巴,这位同学你病得很严重啊,要不要去杨永信那里治疗一下啊。怪不得前面四个实习生形容他是恶龙呢,史矛革都没这么不讲理的。


  芥川龙之介不善言辞,君子动手不动口,他的行事作风是直接开打,而且是上来就贴脸放大,但这是小酒馆后门,控制不好连拆迁队都免了跟这些只想着多套点钱的钉子户周旋的麻烦,万一波及了首要保护对象太宰先生就更糟糕了。恶龙喉咙里一团火焰劈啪作响蓄势待发,说话都是火药味:“第一天我就看清你了,这种令人生厌的气味,绝对是猫科动物!”


  少年你这个言论很危险,吸猫党可能会埋伏在你家楼道对你使出效果拔群的猫猫拳。中岛敦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谈话开始厌倦,你要是想赶我走就直说,何必拿这么玄幻的理由怼我。你都已经从阴影里踏出来了是个明人了咱们能不能别说暗话。


  对付老年痴呆要顺着捋,那对付中二病是不是也要以退为进?“好好好,就算我是只老虎吧,你又想怎么样?”中岛敦耸肩,看你瘦不拉唧也不像很能打的样子,我正好有张健身卡你要不要,打八折转让给你啊。


  恶龙下巴一抬,脸上写着“算你识相”和“终于承认了”,特别酷炫地转身走开没两步,又更加装逼教学现场地回头新房45°,威胁到:“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想着动太宰先生!”


  既然你不管我想做什么你就不要来管啊,中岛敦无语地站在垃圾桶旁边看着角落两只老鼠打情骂俏,不要放这种潜在犯罪分子进职场啊中原先生。


——


  新工作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除了基佬顾客黑心供货商和中二同事之外一切都挺顺利的,虽然除开这些之后也不剩什么了。中岛敦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慢条斯理地调今晚的收场酒,这些小年轻真能折腾,这都快天亮了吧,那边为什么还在玩翻酒杯,你知道那一地的伏特加我要拖多久吗?


  中原中也也很憔悴,那位女士请不要动香槟塔,看您的首饰价位您不像是能赔得起这58个欧洲工艺纯手工水晶杯的样子,是谁提出在台球桌上立香槟塔的我回头炒了他。小鬼你说什么,是太宰?这TNND还真炒不掉……


  太宰治的最后一个女朋友在门口飞了第24个吻之后恋恋不舍地迎着朝阳走了,店内刚刚还绷着职业微笑的F4瞬间崩掉,在各自的吧台瘫成四条黄鳝。


  “店长,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接这种,家族族长嫡长子外甥的侄女的拉布拉多成功诞下五子的庆祝会啊……”


  中原中也把帽子掀下来扇风:“啊,不用你说我都不会再让这帮人踏进我的店半步。”


  趴在吧台上锉指甲的太宰治懒懒散散地说:“恐怕不太可能,刚刚飞吻的那位就是他们族长嫡长子外甥的侄女。”


  两分钟后,中原中也愤恨地提着瓶琴酒坐在太宰治身上灌,全然不顾被压成2D的某人的哀嚎。中岛敦并不敢上前劝阻,害怕店长大人光揍太宰治一个人没解气又拿自己开刀。


  “小鬼!”中原中也仰起瓶子喝干最后一滴酒,吓得中岛敦开始回忆防狼十八式,“去柜台点一下账,这混账经常不收美女的钱。”酒瓶子在太宰治头顶敲了两下。


  中岛敦领命拿起账本一看,挠了挠头:“中原先生,‘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是什么意思?”


  中原中也一边给右手肌腱擦正骨水一边回答:“那是我,芥川是‘罗生门’,太宰是‘人间失格’,我们不用真名的。”


  怎么的这还真是牛郎店啊?还有花名是怎么回事?还分人头记钱?中岛敦现在很想冲去甜品店买一打草莓大福给远在天边的江户川乱步上供,乱步先生您早年预言我要去牛郎店还真一语成谶了我真是谢谢您。


  垂死梦中惊坐起的太宰治闻言艰难地抬起了头,像一条缺水的青花鱼。“敦君,你要不要也取个艺名啊?”


  从牛郎店变成演艺圈了吗还艺名呢。中岛敦心累地由着那F3突然不计前嫌地凑在一起讨论新人的名字,已经做好接受类似呐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湖南人民/运动考察报告之类的名字的心理准备了。我怎么隐约听见芥川说了什么五禽戏之类的词。


  一宿没睡的中岛敦听着那边细细碎碎的声音竟比吃安眠药还有效,没两分钟就开始捣蒜,头越点越低,在快磕到木质桌面的千钧一发之际芥川龙之介及时伸手一巴掌下去让这个过程结束得更快了一些。中岛敦拍案而起准备和这个黑泥鳅决一死战,被中原中也吹哨黄牌警告小心老子的酒架臭小子们。


   “好了敦君,唐吉诃德和富春山居图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选择出师表。”


  “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芥川君把笔放下你真写出师表上去啊?!”


  最后在野兽派芥川龙之介和浪漫主义太宰治针锋相对互不退缩的拉锯战之后,以双方同时妥协决定在智取威虎山和山月记之间取个折中的名字——“月下兽”作结,整个过程中岛敦作为当事人没能插上一句话,仅有一句吐槽“这两个名字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个山字你们居然给删了,信积拉奶”。


  起名字还是要翻字典的,中岛敦睡眼朦胧地擦着桌子,而且最好是康熙词典。


259200

——


  D无所事事地在家门口闲逛,红月开始残缺。白妖精早上给他们两个新来的成员强调规矩的一本正经地样子还历历在目,说什么不能在没有他允许的情况下离开家超过三公里啊,白天严禁在没有他陪同的情况下出门啊,不要撬锁着曲奇的立柜啊之类婆婆妈妈的条条框框,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因为我营养不良发育不好长得不高就质疑我已经十六岁的事实。


  啊?你说什么?十六岁还是小孩子?我可去你的吧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十来年我已经算是成年人了!


  D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A的气味,似乎是往东边去了,看地图那边是有一个石林来着,他去干吗?挖宝还是藏尸啊?如果是藏尸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把肉拿出来咱俩分了,毕竟你一个人吃不完烂了也是浪费。


  话说这是哪儿啊,土居然是黄色的,更神奇的是家门口居然长有一棵活的的树,这个白妖精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找到这么个世外桃源?


  D边想边踢石子,浑然不觉他口中的白妖精就站在家门口那棵半死不活千疮百孔的树下注视着自己。白妖精漂亮的眼珠子紧跟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忽左忽右,直到D走到一个土包背后才收回视线,投向东边。


 “很久没见你笑得这么高兴了啊,”C把胳膊搭上白妖精的肩膀,“笑一笑十年少,别跟个三十来岁的老头子一样。”


  白妖精摸了摸玉一样温润的脸,疑惑道:“我笑了么?”


  C嗤笑一声,你这老妖精日子过傻了吧,多笑笑吧你,省得发育成面瘫。还有收收你那个看孙子一样的眼神,人家都16了。


  白妖精不服,我早都停止发育了,你看你生物学没学好吧,肌肉僵硬又不是神经疾病。还有什么叫看孙子一样的眼神,这叫关爱好不。


  既然关爱你还让他跑那么远?你看看,都没影了,指不定挨什么东西叼去了。


  我看得到,白妖精靠回树上,被一个枝丫戳到了肾马上又弹起来,北偏东10°,2.3公里处,在追沙鼠。


  沙鼠几千年前就灭绝了,他能去哪里捉。C闷了一口水,被沙子塞了牙,怎么今天的水没过滤干净。


  我养的,白妖精淡淡地说,我养了好多东西呢,都是快灭绝的。


  包括我们?C咧了咧嘴,真惨,人类这就快要灭绝了吗。


  白妖精没接话,举头望明月。离人类灭绝可能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人类文明已经灭绝了倒是千真万确。


——


  漫长的黑夜过去了,更漫长的白天前仆后继,以实际行动告诉你们这些愚蠢的地球生物绝望的尽头依然是绝望。稀薄的臭氧层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太阳辐射,地表温度能焗龙虾,近地面大气温度能蒸螃蟹,紫外线强度能杀人。不穿防护服就敢大白天在外面闲逛的,估计也就白妖精一个了。


  D和A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你说这个白花花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凭空变出个庇护所,鸟语花香绿树成荫食物氧气纯净水48小时供应,出门还不穿防护服,神仙显灵?神仙不都被太阳烤死了吗?


  A信誓旦旦地说这个白花花的家伙肯定不是人类,D糊他一个小嘴巴子,整个地球上长成这样的不是猿就是人,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猩猩吗!


  可是他发光!你见过哪个人类发光的!A皱眉还嘴,D又给了他另一边脸一巴掌让他看起来对称一点,你个A区的没见过其他区实验的吗?C区很久以前的专项实验之一就是把发光乌贼的基因嫁接到其他生物身上,说是这样晚上会比较省电。D压低声音凑到A耳朵边说,你明晚注意观察一下C会不会发莹光。


  坐在一旁吃冰沙的C听不下去了,铁勺子往D脑门飞过去,龟孙子你才是二级灯管!还有,那个不叫嫁接那叫转基因你个培养皿出来的文盲!


  谁还不是个培养皿生的呢!D偏头躲过攻击,凶器就正正扎在A鼻子上了。那你说那个白妖精是什么来头,你跟他混这么久都没摸出点底细来?人生很失败啊,前辈。D把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然而C的重点是另一个:“你小子叫他什么?”


  洗马达,说漏嘴了。“白妖精啊,”D视死如归胸一挺,谁还没个外号,“从头白到脚,厉害得不像人,是不是很贴切很完美很生动形象?”


  C一时语塞,他自己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叫过这个每晚沉默地看月亮的人,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用喂哎那谁来称呼都绰绰有余。名字,既然他不说,那我就不问,两人奇怪的默契维持至今。


  4个小时后,从头白到脚厉害得不像人全地球最漂亮的大猩猩回来了,迎接他的是C愁眉苦脸苦大深仇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欢迎回家,白妖精。”


0

——


“酋长,少抽点烟吧,多打猎,打猎有益身心健康。”


“打打打,全部落狩猎出勤率最低就是你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能在这抽闷烟吗!”


“哟哟哟,酋长,此言差矣,现在我打回来的猎物可是全部落第一啊!为我们将来成功转型为父系氏族作出了伟大贡献啊!”


“左护法!把这个王八羔子拖出去!那是个屁你打回来的!那是你家老虎捕的!你这个月连只蝗虫都没抓到!”


“诶诶诶!疥疮君你干嘛我可是你师父!白!小白白!救我命啊!”


129600

——


  引擎低沉地轰鸣,带着加速时骤然的爆裂声。橡胶轮胎死死咬住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所经之处是一条断断续续的黑痕,如干涸土地上的龟裂般触目。


  常年日晒而脸庞黝黑的大叔吐出一个烟圈,得意地朝窗外呲牙:“没想到你那破铜烂铁也能跟上我的速度?小心轴承断掉啊!”


  被嘲讽的司机眉毛倒竖,方向盘一打,车头迅速逼近对方车身,对方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急打方向盘避开。“呵,看你那个狼狈样儿!你知道我这今夏新款多少钱不,破铜烂铁?等着追我的残影吧!”


“你这么牛,速激八怎么没找你啊!”大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嘴上依旧不依不饶,顺便拉手刹来了个漂亮的漂移,空气中弥漫起橡胶糊味,一家伙把另一辆车甩出一个身位,“该不会是科目二没及格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车司机向窗外啐了一口唾沫,大骂:“我怎么听老王说某人才是那个路考八次都没过的那个啊?!速激八?就那些便宜车,我还看不上呢!”说完放了手刹,车身如一道刺眼的闪电超到另一辆车左前方,并嚣张地摁了摁喇叭示威。


  两辆车互不相让时前时后,狭窄的两车道充斥着发动机的怒吼,噪音在挤挤挨挨的筒子楼中间震荡,地面似乎也随之颤抖。这是赌上半个月工资的决战!是高新区车王的争霸!


  还TM是赌上无辜路人性命的飙车。中岛敦面无表情地扭头,但这也不是你们两辆公交车把这里当秋名山的理由。怪不得黑格尔曾曰我们从历史里什么也没学到,你看看,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我怎么就不长记性非要走这条妖风阵阵风水不好的路。


  跟着一起回家的太宰治倒是乐呵呵的,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指着两辆横冲直撞毫无减速迹象的公车说敦君你看那个司机的颜艺像不像国木田君骂人的表情。


  抱歉我不知道国木田君是哪位,中岛敦扶额,本来想着像我们酒吧别人上班我们回家,别人下班我们开工,在外环通勤地带这种时候应该是新手村一般安全,哪知道突然来了BOSS屠村,还一来来俩!这个距离看来是躲不过了。


  路口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忽地被无名风吹飞,又后劲不足地悠悠落地。两辆公车毫无征兆地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以一个可怕的倾斜角度堪堪擦过像路标一样站得笔直的两人身旁,冲出十米后又继续跳贴面舞,比火车变轨还刺激。福大命大的两个帅逼衣角翻飞头发凌乱像在拍琼瑶式分手剧,就差一个死皮赖脸撕心裂肺另一个果断决绝义无反顾了。


  太宰治眺望两辆公车远去的背影,遗憾道诶又没死成,难道上帝真的是女孩?


  不,是男的,中岛敦偷偷在心里反驳,捅了捅太宰治示意他接着赶路。


——


  傍晚,天空灰蒙蒙的,压得人直皱眉,平时那个誓要热死我的太阳去哪里了?后羿也被热得起死回生了把它射了?


  芥川龙之介倒是不关心这种琐事,反正不管春暖冬寒他的体表温度都是低得像冰柜,寒气护体。中岛敦严重怀疑他的常客是不是都是阳盛火旺的需要滋阴去热才往那边靠。


  那他关心什么呢?他关心本该关在动物园或者隐居深山现在却养在店里的某猛兽。


  芥川龙之介关切的目光直戳着中岛敦的后脊梁,刺得后者冷汗直冒浑身不自在。你老盯着我干嘛啊?你这么盯着我我就能开出花来吗?


  酒吧里乱哄哄的,失去青春与梦想的上班族借着夜晚的黑暗发泄心中积蓄的压力,以熬夜玩到凌晨和宿醉来微弱地喊出“我还年轻”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朋友也默契地不会拆穿,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中岛敦耳朵偏了偏,捕捉到门外清脆的水滴碎裂声,这雨终于是下下来了。我好像没收衣服,惨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很多顾客滞留。太宰治本人声称作为全店颜值担当自己应该肩负起安抚人们无法回家的焦虑的责任,未经中原店长许可坐到那架比他自己还要老的古董钢琴旁开始弹命运交响曲。中原中也差点抽出一瓶93年的木桐堡敲到他头上警告他离开那架把他卖了都买不起的施坦威三角远点儿。


  中岛敦踏进公寓大门的下一瞬间雨势就骤然加大,堪比当年横扫东南亚的台风“榴莲”登陆场景。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虎啸猿啼,中岛敦在廉价二手席梦思上卧听风吹雨,双手枕在脑后,眼神在蓝牙音乐吊顶和茶色窗玻璃之间游移。


  雷声越来越近,风暴的中心却迟疑不前。当滚雷近得仿佛在耳边炸响时,中岛敦利落地翻身下床,伞也不拿就出了门。


  狂风顽劣地呼号,远远看见一栋老旧的大楼楼顶立着一尊雕像,离得近些才发觉这是个雕像一般立着的人。风很不满,有人竟敢挑战他的权威,便裹挟着入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杀过去,试图将那个比夜还浓重的雕像撕碎。但只是徒劳,那道刀锋般的身影仅是更加瘦削,更加虚缈,不知道是不是一转身就融化进雨幕里。


  静谧的雕像头颈微仰,直视那威严的云层。雷电在聚集光与热,压迫感直冲面门,但芥川龙之介一眨不眨地紧盯那将要杀死自己的东西。来自遥远大气层的惩击准确无误地击中我,烤焦我的皮肤,蒸干我的水分,麻痹我的心脏,我踉跄地摔下楼,在吸水地砖铺就的人行道上砸得粉碎,从我漆黑的身躯中散发出刺鼻的焦味。雨水会洗净这些肮脏的粉末,将我存在的痕迹洗刷,一尘不染一丝不留。


  芥川龙之介闭了闭眼。随脑想想而已,我怎么可能输给这种东西。睁开眼的瞬间,明亮的电光如期而至,不晚一分,不抢一秒。


  站得笔直的雕像忽地身形不稳单膝跪下,收回之前想的那些,果然理想与现实的落差非常透彻,这比一个连的葬爱家族在我面前边扭秧歌边散文朗诵还痛。


  第二道雷电即刻跟到,完全不给人喘息时间。芥川龙之介俯下身,雨水尽职尽责地把一地的鲜红晕开,空旷的天台充斥着密集的咳嗽声。


  感觉不太好,芥川龙之介依旧仰着头,毫不退缩地瞪视那苍白的朗基努斯之枪,上天赋予它完美的身躯和极致的速度,一切挑战规则的错误存在都将被它抹去。好吧,这下不是死也是残了。


  白光晃了他的眼,芥川龙之介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睑,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足以震穿耳膜的爆裂声。芥川龙之介的瞳孔闭合成一条细线,一半因为刺眼的强光,一半因为震惊。


  “芥川,”在天罚劈下来的顷刻间从旁以同样不容置疑的速度和威压切入的白色人影在光与水的作用下模糊得只有轮廓。电光熄灭,原形毕露的人转过身,心情很差地开口,“半龙,嗯?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出来渡劫?”


  “我原本以为你是条龙,没想到你连蛇都不是,”中岛敦甩了甩刚刚用来扛伤害的右臂,开始数落,“不过两千多岁就这么不知收敛,指不定就死在哪条下水道里。”


  芥川龙之介这边心情更差,面目扭曲地瞪着那个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高一截的同事,喘着粗气支撑起上身,啐出四个字:“多,管,闲,事!”居然被人虎看到这么狼狈脆弱的样子,甚至还被教训!身为准备跻身上层贵族实现自我蜕变的黑曼巴在下表示您请这边滚。


  重整旗鼓的雷公又开始摇滚,虽然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在负责劈妖,万一不是那天庭最好给他颁个年度最佳背锅侠奖以资鼓励。中岛敦没空跟那个都快把肺给咳出来的爬行类扯皮,凝神聚气又反弹一次伤害。芥川龙之介呆若木鸡地观摩中岛敦左一掌右一掌地挡天罚,觉得自己就像个个被老司机带上段的小白。


下次渡劫找个带避雷针的楼猫着算了。


——


“天雷怎么会有这么多道……”芥川龙之介蹒跚着挪动,一边摸着下巴严肃地思考。


“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吗,真以为只有三道?龙什么时候这么白菜价了那我下辈子投胎做条蛇好了。”中岛敦搀着芥川龙之介,白眼都快翻上发际线,心想你小子刚刚还死要面子就是不肯我扶你现在倒是靠得这么理所当然,你看你那个表情摆的,好像是你自己扛了那么久天罚的一样!


  幸好芥川龙之介挑了外环偏僻的地方,中岛敦的廉价公寓就在附近。这个样子也不好回小酒馆,中岛敦就寻思把他带回自家歇一晚,明天再打包丢进医院。谁料到那个小心眼的神看这里有个躺上段的坑货,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他,在某个人的天灵盖上啪地敲了个栗子,一个灵感就阴险地笑着钻了进去。


  于是太宰治就这么笑吟吟地抱胸倚在被小广告占领的楼道入口等着了。


  “敦君,芥川君,”太宰治的微笑骇得俩人打冷颤,一股寒气从脚底蜿蜒而上直指脑门。老神棍扑朔迷离的声音腾云驾雾地飘进两人耳朵,“大晚上的偷偷摸摸跑出去干嘛呀?渡劫?”


  太宰治笑得高深莫测,幸好刚刚有个胸大腿长蕙质兰心的小姐姐在推特上撩我聊天我才到现在都没睡,正好就看见你小子伞都不拿破风而出,远处天雷滚滚还都劈在一栋楼上,噼里啪啦的好莱坞大片既视感,睡你麻痹起来看戏。


  一黑一白两只妖第一次默契十足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断然道:“我不是,我没有。”


  我们只是出去散个步,您看这个气氛很适合散步对吧!


  没错,今晚月色很美,在下看庭下有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不觉诗兴大发忍不住邀中岛兄一同对月小酌。


  好了芥川蛇之芥明天我带你去全市最好的神经科医院做一个脑CT。中岛敦松手,某个黑色的妖就平拍到了水坑里。都怪你这下彻底瞒不过去了。


  

259200

——


  轰——


  平地一声雷,D吓得从土坡上叽里咕噜滚了下去,脑袋磕在石头上,嗡嗡响。怎么回事?又有谁闪亮登场了?


  刚坐起来,土坡顶上就伸出来四杆枪指着他脑袋。


  妈,救命。


  碰——


  四杆枪连带端着他们的四个雷瑟一起飞了出去,白妈妈从土坡上探出头来查看自家儿子伤势。


  还好,也就是磕到脑子了而已,看起来更傻了。


——


  薄雾浓云愁永昼,四个大男人凝重地围坐在桌边借水浇愁。


“他们是怎么找过来的?”C眉头紧皱,熨斗都熨不平的那种程度,“不对,找过来就算了,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是布置有结界吗?”


  白妖精面色沉重地啃手指饼,含糊地开口:“年久失修。”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根饼干塞进刚要开口的D嘴里,制止了他问问题。


“你,出来一下。”白妖精拎起在一旁神游,仿若置身事外的A,像拎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剩下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散会了?怎么走了?快十一点了谁做饭啊?


……小子你会做饭吗?


如果你想吃牛脑刺身的话尽管叫我。


  白妖精拎着A健步如飞,等A意识到目的地是何处后冷汗就下来了,结果还是被发现了吗。没给他思索对策的时间,白妖精就松了手,在惯性的作用下A踉跄了几步,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一般恶狠狠地瞪着来犯的家伙,但面对真正的猛兽,他也只能作出这种无力的反击而已了。


  “在哪里?”白妖精淡淡地开口,语气里是满载的威严。


  “在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A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混乱的大脑是无法思考的。可惜,这也是徒劳,无论怎样的小心思都无法逃过面前这个白妖精的眼睛。


  白妖精盯着A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兀自走开,径直向一个被长期风化侵蚀的石灰石柱去,A觉得心脏颤了颤,MD他怎么知道在那里的!要说是碰巧未免也太假了吧?!


  白妖精自顾自蹲下掘土,挖出一小卷绷带。他把沾满泥土的绷带一层层拉开,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露了出来。是个芯片。


A的脸色已经不是漆黑一词可以概括的了。


  回到家,C就笑开了,可以啊你小子,居然能把他们实验室的东西带出来,怪不得雷瑟要派兵来追你呢。不过,C摸了摸下巴,你带这玩意儿出来有什么用,你不顺手带一台读取器出来怎么看内容啊?就算带出来了你会用吗?请问这位先生当你实施窃取重要机密资料的时候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做到如此漏洞百出呢?


  D则痛心疾首地拍上A的肩,A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呢?早告诉我们的话我们就早揍完你现在你都痊愈了可以和我们一起再去蜥蜴……雷瑟那里偷个读取器了。


  满头灰尘的白妖精面无表情地把一个沾了更多灰尘的玩意儿丢到桌上,看样子是刚从杂物室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解除封印出来的老物。白妖精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毫无波澜地开口:“读取器。”


  啥,啥都有啊你。你怎么不变一台发电机出来。


  我自己能发电。白妖精亮出两根手指,紫色的电流在两指穿梭,发出滋滋声。


  你赢了。剩下三个人只好一人抱一桶曲奇排排坐看读取器去了。


——


  读取器的光屏把四个人的脸映得莹亮,D难得地沉默了很久,直到读取告一段落。靠墙站着的白妖精不语,静静审视面前三个人的表情。


  D的视线透过光屏投向在其后的白妖精,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些,是真的吗?”白妖精闭上眼,幅度很小地颔首,意料之内的回答让在场三人的心都沉了沉。


  D垂下眼,目光聚焦在一只努力搬运饼干屑的小虫子上。刚刚他们看的片段毫无疑问是用雷瑟的语言标注的,完全看不懂,但根据画面还是能大致判断,是雷瑟他们在东海深处海盆新发现了一处遗迹,明显是古时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建造。在三人询问的眼神中,白妖精略有犹豫地承认这是古人类的建筑。


  方正的建筑外观,构造巧妙的内室,繁复精致的装饰,不在认知之内的材质,D的世界观正在重塑,在遥远得不可及的过去,人类的繁盛令自己惊叹和羡慕。虽然不曾也不可能见到,但过去的人类,一定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姿态骄傲地站着,肆意地跑着,快意地活着。呵,如今成了什么样,被老祖宗看到肯定能笑一年。


  白妖精眼皮抬起一条缝,低低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比现在好看多了。


  昏暗的居室内安静得只有电流的沙沙声,读取器的画面停在那个人类遗迹的特写上。


  嗯?我似乎漏了什么。D蹙眉,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怎么敢断言就是如此呢?”D抬头直视白妖精隐在暗处的双眼,“关于古代的认知难道不都包含大量的猜测吗?”


  白妖精静默,当这份寂静持续得久到D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叹气:“……我见过。”白妖精的眼眸中流露出了D看不懂的情绪,似伤非伤。


  空气快要凝固成实体,压力从四面八方挤过来。C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憋出一句话:“你个老家伙到底活了多久!”


【TBC】


累死了,还差一点结尾。

又不小心写长了,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

超级不满意又不知道改哪里好。

对了那些个充当小标题的数字,我只能告诉你们:0+129600=129600,129600+129600=259200,再说就剧透了

评论(9)
热度(35)

© 李小黑 | Powered by LOFTER